黎低首跨门槛,入厅堂,环顾这间祖堂,大堂宽敞明亮,正中位上,有一青石香案,一盏青铜长明灯油烟袅袅而起,香炉之中燃了三炷香,其上供了几个排位,最高排位有二,其上以鸟形文字书写,竟与九凤杯有相通之意境。再其下,约有八九个排位并列,除却所书文字不同外,并无甚异。
在排位另一侧案桌之上,摆有午时所见九凤杯全套,以及铭鹤大鼎一座。
宿鹤进来之后,首先脱了鞋子,弹了袖袍,跪了下来,对着排位拜了三拜,又上了几柱香,这才开口。“黎小兄,此乃我风姓羲皇,娲后之神位,我等进来便是打扰了此二位上神,特来请罪,其下,乃是我宿氏历代祝官先祖,历代以来,只许得当代祝官身承我族文字,至选下代祝官之前,择一名聪慧少年,授以我族文字以及技击之法,为下代祝官,另择一勇力少年,独授以我族武秘技,是以次代雎鸠,另一聪慧少年由祝官授以文字,神语等,是为我族继任爽鸠,是以数百年来,每代人中,仅得三两人习得我族秘技,是乃我族憾事。只是老朽今已苟活一甲子之余,虽二十余年前收玄拓为继任,怎料时不待我,玄拓为护佑我族之民,与猛兽大虫山猪搏杀于野,此后,落得一身残疾,一蹶不振,这十数年来,再无一人可继任,今日得见小兄,实乃万幸,望小兄救我族于水火之中,”说着,宿鹤便对着黎下拜而去,此前黎方听宿鹤讲解,正欲趋前上香于上古大神,闻听此言,顿感慌了手脚,伸手欲捞起老者,“老丈,使不得,我乃非是风族之人,此举不可,那宿氏族老怎咽得下?”原来黎也看的出来,席间那众老者针对与他,他并不想趟这浑水。宿鹤只觉腋窝之间有一股铁钳之力,强拉了自己起来,顿感心惊无比,如此年少,一副文弱的样子,劲力如此惊人!且同时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暗叹如此良禽自己定不可放过,不由暗暗施加了劲力,想借此查探黎手上的功夫。
黎托住宿鹤的手臂本几乎将老者拉起,却忽有一股大力传至手臂,黎险些失了重心,“好老头,看我再展手段。”旋即气沉丹田,力冲涌泉,旋即手上施加了一番力道,这下,老者一把被黎拉了起来。
黎料想中的悲伤情绪并未自这老者身上发觉,倒是这老者一副看良驹的样子看着他。
“嗯?”黎疑惑了一下,张口问道“长老?你还可好?”拍了拍宿鹤的肩膀。
宿鹤越是看,越觉得喜爱,虽然看起来文弱了一些,手上的功夫倒是精深的紧,且又如此侠义心肠,想来自己于离退之前竟能发现如此人才,“确是天佑我族啊,哈哈哈哈。”心下万分满意,“黎小兄勿要推辞,你且听我一言。”
“哦?”这下黎倒是停了动作,看这老者耍甚花枪。
“你若为我族祝官,以你天赋,兼且通晓神语,骨骼惊奇,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架,必能光大我族,黎小兄勿要推辞啊。”宿鹤紧紧握住了黎的手掌说道。
黎不为所动,微笑着看向宿鹤。
宿鹤一咬牙,一狠心,“九凤杯。”黎不自禁的朝向九凤杯看去。宿鹤一见及此,暗喜“有戏!”
开口道:“以黎小兄之眼力,当看出此物并不仅做祭天之用,当另有它途,”宿鹤瞥了一眼此刻正着眼倾听的黎,心下里不由得意,“我便胡扯一番,历来九凤杯之秘无人可究其竟,我怎晓详情,便诓了你答应,许你美妾数名,还怕你跑了不成。”
“传闻这九凤杯蕴有我族秘技,而之所以无人堪破,却因难有后人承历代祭祀之衣钵,且有祖训,祝之位必每代单传,我族文字晦涩难懂,历代祝官呕心沥血也仅能培养出三两人,而祝官必是这三两人之最者,既承大统,老祝官还需传新祝官以秘法秘技,指导新任祝官修习我族独有技击-九凤来朝。此法威力甚大,非我族体质绝强者不可修习,且同狗贼姜齐争斗,还靠我族老祝官主持,是以非品行纯良者不可担此重任,今日我观小兄,不居功,不轻狂,不贪痴,实乃传承我风族之志之栋梁!”
“说来说去,仍旧一句未落重点,这老头儿真是狡猾。”黎并非傻痴儿,身有要务,兼且午时席间那族老之中似是有人对自己抱有敌意,他并不想趟这浑水。当时只是自己不想鹤群被滥杀罢了,若知如此,当时绝不会跟来。
“长老,我身负使命,依你所见,我年少有为,那你可曾想过,为何我敢一人独身上路西行,其中因由,长老以你之智慧,莫非猜不透吗?”黎暗里捏个手法,顿时宿鹤眼中的这少年感觉发生了变化,人还依旧是那人,只是这气机似乎有了改变,成了另外一人,给人的感觉便是这少年此刻有如一只择人而嗜的大虫,眼神!是了,宿鹤明白是这少年眼神发生了变化,本来温和有礼的少年,此举顿时令得宿鹤心下一凛。
黎见到起了效果,立马收了势子,顿时胸中一股浊气喷出,又变回那熟悉的温和少年。
“这少年竟有如此功力,莫非背后有什么高人?”相对来讲,这时代的人民大多淳朴,并没有后世的尔虞我诈,人的气质乃是天生的,并不能随意转换,很明显黎这一手震住了祝官宿鹤。
宿鹤这下讪讪的搓了搓手,呵呵一笑,“黎小兄天赋异禀,果非常人,你勿需急于应我,你可思虑几日,再答我不迟。来,这边请。”憨憨的小熊早已被人以煎熟的肥羊肉片带到一片空地上,任由它撒欢。
近前,便是那整套的宝物,九凤杯安静的享受着香火,早有专人进来打扫过。宿鹤又上了三炷香,对着重器施了以礼,“天祖在上,不孝子孙鹤今日冒犯了。”趁着这空,黎对着那最高的两座神位郑重的行了大礼,羲皇及娲皇乃是华族之祖先,在黎的心中崇高无比,便是上几株香,也是应该。
起身之后,宿鹤亦施以结礼。
“大祝官,此处祖庙,当时建造花费许多物事吧”黎微笑着问了一句不着边的话语。
宿鹤顿时一脸愕然,只得点头称是:“嘿嘿,我风族宿氏之太庙,怎可应付了事,存历代先祖之灵堂,当庄重肃穆才是。且此处有我族祭天之祖物,怎可小觑,九凤杯为我宿氏祖传宝物,不单单是指此物曾为我族祭天之物,且自祖辈相传而来,此物之中另含隐秘,前几代祝官在传承断代,不知出了何种差错,竟将古法遗失大部,实乃憾事。”
“黎小兄你若要观,便看吧,看得多久都好,只是不可妄动九凤杯之外的器具,出了祖庙,东临的屋子便是你今晚居所,我已派了人手给你打扫,今晚你便在此落脚罢。老夫年纪大了,需得休憩半晌,就此别过。”宿鹤似是对黎很是放心,丝毫不将隐秘私藏,转身去了,徒留黎一人于庙中。
黎送离宿鹤,看了小兽此刻贪食骨肉之后,正懒洋洋的昏睡地上,也不管他,进了祖庙之中。依照宿鹤之法,对着九凤杯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事毕之后,便对那九凤杯仔细端详。
这刻无人惊扰,黎方才静的下心专研此物,这九凤杯此刻染了香火之气,更显古朴典雅,虽整体黝黑,其杯口却有一圈淡金羽翎花纹,也不知是怎的点缀上去,那每只凤凰凸显杯体,环绕盘旋,或舞动天风,或御风之上,或凌空而下,或悲鸣泣血,无一而同,黎看的着了迷,直觉感到这套古器乃前贤大能所留,不愧为祭天重器。
自未时三刻,至天色近晚,黎便一直立于此处端详,却依旧一无所获。期间宿鹤曾来了一次,见到黎专心致志,心下暗喜,没有打扰他又转身离去。
待得黎看到最后一只杯子之时,瞬间便被这吸引,这只陶杯所雕古凤之形明显异于其他,乃是充斥杀伐惨烈气息,其型张狂霸道,凶狠无比,毫无雍容高贵之风姿,正是自己午间所饮酒器!
盯着这只凶禽片刻,黎总感觉似曾哪里见过,却怎也想不起来,苦思良久无果,便不去想。黎转身去了,这九凤的造型,已深深印刻在黎脑海之中。
出离庙堂,这小兽依然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