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靠谱的家长都是相似的,而奇葩的家长,各有各的诡异。
半个小时之后,苏家父女连同张妈一起,围着桌吃外卖。
桌子上放着的那碗不明糊状物没有人下得了筷子,只好让它成了摆设,祭奠苏父再一次失败的实验。
张妈在最后救场的混乱中英勇受伤,手上被烫了两个巨大的泡。
微妙的气味下,苏父干咳一声开了口:“张妈,对不住,等下要不去医院看一下?”
张妈说:“可我去医院的话,小老师妈妈那边的汤就没有人送了……”
苏父的目光落到苏梨的身上:“苏梨。”
张妈恼了:“东家!大晚上的让小梨一个人去怎么可以?”
苏父淡定道:“父债女还,天经地义。”
默默埋着头吃饭的苏梨:“……”
说话间,苏父试探性地用筷子蘸了蘸桌上的“佛跳墙”,放入口中尝了尝,下一秒他一个哆嗦,儒雅的脸上表情有几分僵硬。
噗——
苏梨幸灾乐祸地闷笑出声。
苏父冷眼一挑:“马上去,拖拖拉拉像什么话!”
赤果果的迁怒。
*
晚上七点,苏梨抵达秋山医院门口住院部。
住院部的值班护士是年轻的护士长,一见到苏梨就笑了:“怎么你又进来了呀?”
苏梨尴尬地笑了笑:“我来探病的,不是来看病。”
她这些年已经把秋山医院当成了半个疗养中心,各种医生护士摸了个熟透,实在是不好形容,在医院宾至如归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护士长问:“看谁?要抓紧时间哦,8点半要清房的。”
苏梨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犹豫道:“叫李媛……李桓?反正姓李,是个中年女性。”她刚才只听张妈说了一遍陆倾母亲的名字,一路奔波,记忆有点模糊了。
护士长翻了翻登记簿:“这里有五个姓李的女人呢,还有没有别的资料?”
苏梨抓耳挠腮。
总不能一个个试吧?
她心想,就算见到了也认不出来啊。
苏梨艰涩道:“她应该有个儿子,年龄跟我差不多,特别瘦……”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护士两眼一亮:“是不是那个超帅的?!”
苏梨:“……还好……吧?”
苏梨回忆起陆倾的脸。
陆倾的卖相确实还不错,身材修长,眉目深邃,是市一中多少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不过他常年带着黑眼圈,脸色又太苍白,而且太瘦了,脾气还差,虽然看着还算顺眼,但应该也没有到“超帅”的地步吧?
“人家叫李婉。”护士长已经飞快地找到了病房,“就在502,出了电梯右拐第一间就是。”
“……哦好。”
“苏梨,你跟那个小伙子是什么关系啊?”
“同学。”苏梨老实说。
“哦,同学啊……”护士长的眼里闪烁着慈母的光辉。
苏梨就在她“我都懂的”目光下进了电梯,一路到了502。
住院部走廊有些昏暗,502的房门没有锁,里面隐隐约约还有争吵声传来。苏梨不敢贸然推门,只好静静地站在房门口,仔细听着里头的声响:
里头好像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一直在喋喋不休,最后声音越来越响亮,带着一丝疯狂的歇斯底里。
“你现在已经醒了,可以出院了吧?你知不知道这里一晚上要花多少钱?”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钱哪来的!你那些个奸-夫凑的份子钱是吧?他们留着你这条烂命是想看我笑话吗!”
“老子连包烟都抽不起了,你倒好,躺在这里享福?!”
病房里传来破碎声,像是玻璃杯摔碎了。
苏梨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下一秒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出现在门后面,差一点就撞上了苏梨。
“你谁?”男人的语气不善。
“……送饭的。”苏梨小声说。
她不敢直视男人,如果说许妄言的父亲是身上充满了雄性荷尔蒙那种威慑力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一个阴沉的疯子,他身上散发出病态狂躁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陆倾的父亲吗?
苏梨低着头让开了一条道。
男人的眼白泛红,眼眶里闪动着污浊的光,盯着苏梨冷笑一声,低头咒骂了一句才走出房间,大摇大摆消失在走廊上。
苏梨目送男人的背影离开,好久,才小小地喘了一口气。
“请进来吧。”病房里,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苏梨一怔,才发现自己拎着保温桶在门口发了许久的呆,连忙提着保温桶走进了病房里。
病房是单人病房,床上躺着一个长发的中年女性,大约就是陆倾的母亲李婉。她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眼角深陷,脸色惨白,目光却是极为温和的。
她看见苏梨微微一怔:“你是……”
苏梨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到了碗里,捧着碗坐到了床边,笑道:“日常给你送饭的那位张妈今天烫伤了手,我替她来的,您叫我小梨就好。”
李婉听了,神情关切:“手还好么?严不严重啊……”
她挣扎着像是要坐起来。
苏梨抢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别着急别着急,她没事。”她俯下身给病床调节高度,让李婉的身体可以自然地倚在床头,“只是一点点小伤而已。”
“这就好。”李婉松了一口气,抬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苏梨,温和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好奇,“你是张妈的小女儿吗?”
“不是。”苏梨笑着道。
“那你……”
“我们住在一个小区。”苏梨想了想回答。
“邻居啊。”李婉轻柔,“那可真是麻烦你了。”
李婉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聚集在一起,说不出的真诚和善。
苏梨愣愣看着李婉,脑海中浮现的是陆倾那张疏离的得体的笑脸。她发现,其实陆倾和父母从长相到气质都不一样,没有一丁点相似。
所以,这又是一起遗传学的反面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