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男子的侧脸很平静，唇角微抿，愈发显得鼻梁挺拔，眼眸深邃。
他只坐在那里，就能吸引四面八方的视线。
吕默抱着爆米花桶和饮料杯，面无表情地坐在放映厅的软椅上，脑中忽地蹦出一个念头。
——他应该挺受欢迎的。
即便没有自己，应该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乐意陪他来看一场电影。
比如那个喜欢他的蓝发女人，总是吵吵闹闹的马什么达，还有最近才遇见的棕皮肤男人，好像叫什么“雷涉”……
“诶。”
“……”
影片即将放映，厅内骤然被黑暗笼罩。金发的男子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俯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吕默没有看清对方的表情。
“刚刚我说你过分，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吕默解释道，“只是陈述事实……”
“我知道。”
吕默不吭声了。
放映的电影叫作《直子的一生》。
自从八年前“怪物化”灾害频发，影视界偶尔会上映一两部灾难背景的现实主义励志电影，作为灾后启示录，鼓励人们怀揣希望，放下悲惨的过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这部《直子的一生》也一样。女主人公直子作为双亲亡故的孤儿，却没有失去爱人之心与奋斗的精神。最终，直子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其他人的帮助，成为了业界有名的金融学家，实现了人生价值……
电影播放途中，沃德一直在暗自观察黑发男孩的表情。
全程，吕默都在重复“拿起爆米花”、“放进嘴里”、“吸一口饮料”三个动作，饮料喝完就重复前两个。直到电影散场，沃德也没在男孩脸上发现什么明显的情感波动。
“你觉得电影怎么样？”
沃德·匹斯若无其事地挑起话题，暗自聚精会神，想将吕默的回答一点不漏地听进耳中。
谁知，对方只给了他简单的三个字。
“太假了。”
沃德怔然道：“……假？”
“幸存者偏差的例子可不是鼓励人的好榜样。”男孩将饮料杯扔进垃圾桶里，挠了挠脑袋，思索道，“直子的人生不过是某种想象力的产物，看得出来它在努力表达一个观点——只要肯努力拼搏，自己的人生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
对方回过头，一双黑眼睛里充满冷漠和不屑。
“但很遗憾，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幸运的巧合。”
***
几日前，不只是吕默的实战模拟记录，从通关的第一人到最后一人，沃德·匹斯全程在场，目睹了整个实战流程，以及其他人的对应措施。
正因为如此，那份违和感才日渐强烈，明显到自己无法忽视的地步——只有吕默一人，选择在那时的情境下，让怪物杀死女孩。
“吕默。”
他叫住了正朝大门口走去的男孩。吕默转过头，面色有些难看：“那个，能快点吗……人太多了，环境有些闷，我想出……”
“相信我，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要好。”他注视着男孩的双眼，无比认真，一字一顿道，“你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言语所能传达的力量太微弱了，犹如沙漠上空的海市蜃楼，永远都带着一层虚妄的美好。
但即便如此，沃德还是认真凝视着吕默，期望对方能从自己恳切的话语中，得到一丁点的安慰和转变。
赵东说的话又冷不丁在他的脑海里回放。
……沃德你一看就是受追捧的那种人。即使身陷困境，也能有人伸出援手，左右逢源。你一定被很多人救过、帮助过，对吧……
……但吕默不一样。他和你的人生状态，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
说是与自己截然不同。
沃德·匹斯默然不语，却不禁攥紧了拳头。
——却也没什么差别。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耳边的喧嚣犹如浮动的波浪。沃德·匹斯意识到自己额头冒了汗，在吕默此刻的目光下，他竟连稳定心神也做不到。
良久，黑发的男孩转过身，静伫在透明的玻璃门后，于他错愕的目光中迈开了脚步。
毫无迟疑。
“你的想法，与我无关。”
对方的身影眨眼间就被人流淹没，消失在大厅内。沃德疲惫地叹了口气，正欲跟上对方，衣兜里却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他接通：“喂，您好……哦，席前辈吗？没什么事，我们在外面……嗯，看电影，最近那部很火的影片，《直子的一生》……”
“哦，那一部，是很不错的励志电影啊。”
另一边，席伦又变成了心理师“徐子州”，待在一尘不染的心理诊疗室，准备咨询病患。
他戴着斯文的金边眼镜，穿着白大褂，目光沉静而温和，正在摆弄桌前一只造型精致的玉雕。
“是这样，沃德……因为在公会对吕默的检测流程彻底完成前，你们还接不了猎魔类的任务，所以我有事想要拜托你们。”
他低声道：“劳恩会长身体不适，正在住院察看病情……不用担心，他很好……就是四天后，原本计划好去A市的儿童福利中心，看望那些灾后孤儿的……这项行程……”
“不知可否，交给你和吕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