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殿下答应老臣。”
“我……”
“老臣来世愿当牛做马,望殿下,答应老臣!
谢衡此时已是泪眼模糊,“好,我,我答应,照佛沈琢,护他周全。”
闻此,沈太傅笑了。
“得成王一诺,黄泉路上老臣便可走的安心了。”
当夜,沈老太傅悬梁自尽。
三尺白绫,了结一世。
而第二日,也就是宣德七年乙酉四月初三,成王谢衡进宫为沈家求请。一时间震惊朝野。
谁也没料想到成王竟然敢进宫为沈家求请,一个失宠的皇子,简直自不量力。
谢衡在宣政殿门前跪了三个时辰。
身近不断有臣子,宫人经过,而承帝——他的父皇没有一点想见他的意思,他颈背僵硬,但仍直直的跪着。
不久, 他便跪的两眼发花,恍惚间想起昨天他出沈府时看见的那个孩子。
他应该就是沈琢吧,还那么小,好像才十岁不到。
“殿下……”
谢衡抬头,“李公公。”
“殿下,您身子不好,这么跪着,这也……”
“公公,”谢衡直直看着李必的眼睛,“父皇要如何处置沈家?”
“这……”李必叹了口气,“沈家家主勾结外敌且协助齐王造反,这罪,就是该诛连九族的罪呀。”
“我知道……可是……”
“不过,皇上看在沈家世代忠良,沈老太傅三朝帝师的分上,刚才下令,除家主沈隆枭首示众外,族中所有人,流放南疆,充入奴籍。”
“流放!”
“所以殿下,您不用再跪了,回去吧。”
“不,”谢衡死死盯着宣政殿的门,“我今天必须见他。”
“殿下!您——”
李必还未说完,便跑过来一个小太监,伏在李必耳边说了些什么。听完后李必点了点头,对着谢衡道:“随老奴走吧,殿下”
宣政殿内,谢衡在地下跪着,他不敢抬头去看他父皇,只好死死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隔了好久,座上的帝王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儿子还跪在脚下。便淡淡道:“不是说没什么事,最好别进宫吗?今天这是怎了?”
“儿臣,”谢衡晦涩的开口:“有一事想求父皇。”
“哦?什么事?要是行宫吃穿用度的事,告诉李必就行了,不用再和联说。”
“不,儿臣想——”谢衡拢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儿臣斗胆求父皇,免去沈家长孙沈琢流放之罪。”
承帝冷笑了一声。
“谢衡啊,谢衡,你还真是,有情有意。”
谢衡的汗已浸透外袍,他稳了稳心神道:“父皇,稚子无辜。”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谢衡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甚至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算了,”承帝道,“就按你想的去办吧,以后他是死是活,随你处置。”
“儿臣谢过父皇!”谢衡心中大喜,俯首磕了个头,但就在他连头还未抬起时,他听到承帝道:“以后,少来宫里,还有,演儿那,以后不许去了。”
谢衡伏在地上,“是。”
出了宫门,惠嬷嬷急忙迎上前去,“怎么样了??”
“成了。”谢衡淡淡一笑,“明天咱们去接那孩子。”
说罢喉头一阵腥甜,猛的呕出一口鲜血,“殿下!”谢衡听到一声惊叫。然后便感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他失去了意识。
明明知道会如此,可为什么还会难过?
几天后,谢衡又去了一趟沈府。
他是来接沈琢的。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孩子,沈琢卧在小榻上,睡得死沉。
“殿下,”沈夫人行了一礼,“我给他吃了些药,到时候他就会醒的。”
“这……”谢衡一愣。
“他若是醒着,肯定不会与殿下走。”
“夫人一番苦心,想必他会理解的。”
沈夫人苦笑了一下,坐在榻边,抚着沈琢的头发,“以后还请王爷多多照佛,他虽然小,却十分懂事,他大了之后还望王爷告诉他,他娘,不要求他高官厚禄家财万贯,只求,只,只求他活的洒脱,做个善人。”她说到最后,竟哽咽出声。
“我会的。”谢衡道,“夫人放心。”
“多谢殿下。”
沈夫人打理好沈琢的行李,谢衡便抱起了沈琢,“夫人,我们走了。”
“好,王爷慢走。”
在谢衡转头一刹那,背后的女人压抑着哭了出来。
当夜,也就是沈家全族流放的前一夜,沈夫人,投井身亡。
沈琢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知身在何地。
“醒了?”谢衡撩起帘子,“醒了就下床吃饭。”
沈琢定定的看着谢衡,“这是哪?”
“安山行宫”
沈琢皱了皱眉头,“我娘呢??”
“流放了。”谢衡淡淡道。
“什么???”沈琢愣了一下,随即下了床就往外跑。
谢衡一伸手就把他拽了回来,“你干什么去?!”
“不用你管!”
“你——”谢衡的火气腾的就冒出来了,“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我今天还就管了。”说罢,把沈琢拎回了床上。
“我不用!”沈琢被扔到床上,“我宁愿跟他们一起死了!”
闻言,谢衡冷笑一声,“呵,好啊,你沈琢有种,我这就给你准备,剪刀,白绫,毒酒,砒霜,你要哪个?”
沈琢不说话,眼眶通红,恨恨的看着谢衡。
“你祖父哭跪着磕头求我保你一命,你到好,随随便便就能死,呵,你沈家怎么有你这样的孬种?”
“我不是!”沈琢嘶哑的吼着,“我不是!”
“不是?”谢衡居高临下看这他,“你好好看看你自已,一个怂包软蛋!还指望你重振沈家门楣?我明日就去沈老太傅坟前,我去告诉他!告诉他你沈琢——”
谢衡轻蔑一笑,“是个只知求死的废物点心。”
“不是!”沈琢哭吼着猛地扑向谢衡,把谢衡撞了个趔趄。
“我不是!”沈琢死命捶打着、撕扯着谢衡,谢衡却只是默默受着。
半晌,孩子的动作越来越轻,哭声却越来越大,他紧紧揪着谢衡的衣衫。
“我想我爹娘!”
他嚎啕大哭。
谢衡一怔,他轻轻地,抱住了哭泣的孩子。
“我知道。”
有些时候,少年长大只是一瞬的事。从那时开始,他再未哭过。
人生悲苦若此,死最为容易,难的,却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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