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在黑色轿车刹车制动轮胎与泥泞的街道摩擦出尖锐的嘶响时,宁翧冲过来把她拥在怀里转了个身说。
施思吓得闭上了眼睛,霎时间只感受到身体被扯开的失重,被拥紧后的温暖,和站稳后的眩
晕,天旋地转。
“你没事吧?”在施思睁开眼睛时宁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
他的身后就是那辆黑色轿车,轿车的一侧已经顶到了他的腿上,他的身体也处在轿车行进的轨迹中。如果不是轿车及时刹住他会被撞倒,而她则会因为他冲过来及时的拥护而相安无事。
施思抬起头看着他,有种惊魂未定的惶恐和迷惑。
“你没事吧?”宁翧又问,随后看向从轿车窗子里探出头来骂他们的司机。
“是不是找死?找死还要坑你爹。”戴着眼镜谢顶的司机说。
宁翧抱着表妹,此时从惊慌的情绪中出来,享受着表妹对他的依恋,所以未语,只瞪了司机一眼。
但是司机觉得晦气,骂了两句并不过瘾,见宁翧反目瞪他,便又骂道:“你妈的,撞死你们信不信?”
宁翧虽然想多抱表妹一会,但也知道表妹从惊慌失措从恢复过来就会从他身前离开,而这个司机骂的太难听,让他忍无可忍,所以他主动放开了施思,退到一边抬起脚踹了车子一脚。
“你他妈骂什么?给我下来!”宁翧踹完车子过去拉门说,要动手打司机。
司机并不瘦小,但是已经上了岁数,大约五十左右。而宁翧一米八五,身强体健,十七岁,正是气势最凶猛无畏的时候,也爱斗狠。所以发起火来有种强大的压迫感。以至于轿车司机犯了怂,锁上车门不肯下来。
“你乱穿马路还要找我麻烦啊你?哪个学校的?把你家长把你老师找过来。”
“不用,我一人就能削你。”宁翧说,指着地下:“你下来,下来。撞死谁?你他妈撞死谁?”说完一拳砸在了车顶上,然后准备强行拉开车门。
“宁翧,你干嘛?你又发什么疯。”宁沁跑过来拖住他的一只胳膊说。
施思刚才愣着,这会也过来拦着他:“表哥,算了。本来也是我不好。表哥……”
宁翧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施思抓着他的胳膊,因为离得近,她把他身边的空气里都染上了她的味道,甚至炫目的光芒中也充斥着她的影子。在她温柔的气感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温馨的轻柔。他刚才抱着她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而且因为她的主动亲近而变得更加强烈。这股温柔的感觉熏染着他,他的胸口漫荡的愉悦的情绪,轻轻的波动着,仿佛游走全身的舒适的暖意,使得宁翧有些沉醉了,有些迷醉的看着表妹。
表妹的眼神似乎变了,秋水一般明亮的眼神中对他充满了期待,声音也变得格外遥远动听,仿佛松涛深处拂过的铃声。
“表哥,算了……”施思看着发愣的宁翧说,抓着他的一只胳膊把他往旁边推了推。
宁翧看着施思,柔情中充斥着一丝迷离的疑惑。然后渐渐才从失真的感觉中恢复回来。羞愧的移开了目光。
“真倒霉!”轿车司机见宁翧被拉开了说,关上窗子又回瞪了一眼就启动车子走了。只是在开走之前还是小声骂了一句:“下次撞死你个逼养的。”说完扬长而去。
“你骂谁……”宁翧反应过来问,车子已经走远了。所以他这一问惹得宁沁在旁边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也真是,差点就双宿**了。”宁沁玩笑的说。
宁翧看看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但心里却因为双宿**这一句感到丝丝的愉快。
施思满含歉疚的说:“都是我不好,但我看那小孩太可怜了。”说完依旧转过身望着街对面,小心的走了过去。
刚才他们引起的骚动吸引了行人的注意,连杂货铺老板娘也因为看热闹而放下了肖海。
肖海站在路边还在抽泣,瘦小的
胸膛起起伏伏。肖云站在旁边拉着他的胳膊小声的说:“哥哥,我们回家吧。哥哥,我们回家吧。”
“我要换炉子。”肖海看看妹妹说,说完又立马看向杂货铺老板娘。
“我要换炉子!”肖海重复一句,声音提高了许多,“给我换炉子。”
“来,来,我给你换炉子。换不换了?”杂货铺老板娘走近他,扬手在他红肿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说。
“换。”肖海又哭起来,“我要换炉子,你把坏炉子卖给我……”
“我看今天不把你压死你是不得安静。”杂货铺老板娘发狠的说,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往马路中间提溜,准备再像之前那样吓唬他。
“你干吗?”宁翧赶在施思之前过来说,动手把肖海从杂货铺老板娘的手上夺了过来,然后质问道:“你他妈打我弟干吗?你一大人欺负小孩?”
“他是你弟?”
“是我弟,怎么了?”
杂货铺老板娘质疑的打量着宁翧。宁翧身上有种有钱公子的纨绔气,穿衣打扮也与地上站着的肖海肖云天差地别。而且杂货铺老板娘也知道肖海家的事,知道他父母双亡,还有个哥,但是看着宁翧不像。
宁翧与杂货铺老板娘争执时施思蹲在地上满怀同情的看着肖海,摘掉手套轻抚他被打肿的脸。问他疼不疼?
肖海没有回答,只转过脸去倔强的说:我要换炉子!委屈的眼泪便像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的滚落下来。
他用红肿的冻的龟裂的手擦抹自己的眼泪,但是怎么擦眼泪都擦不尽。
“哥哥……”肖云也哭着凑过来,悄悄的拉住了肖海的手:“哥哥,我们回家吧。”
肖海望着远处摇了摇头。
“炉子摔坏了是吗?”施思蹲着地上看着哭泣的兄妹问,掏出纸巾帮他们擦眼泪。
随着纸巾碰到肖海颤动的睫毛和滚落的泪水上被浸湿,施思也感到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于是问:“你爸爸妈妈呢?不在这边吗?”
“爸爸妈妈死了。”肖云看着施思小声而胆怯的回答。
施思听完愣了愣,随后用手捂住了嘴,把夺眶而出的眼泪和心灵受到震颤后涌出的悲伤所带出的哽咽咽了回去。
施思转过脸去望向天空,雪霁后湛蓝的天空在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变得很遥远空蒙。遥远且湛蓝的天空下有一架银色的飞机缓缓飞过,仿佛从浓密蓝色色彩中缓缓滑过的银色吊坠,拉出了一条细长的白色云线。
“爸爸妈妈死了。”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戳进了施思的心里。因为没有爸爸妈妈,因为是孤儿,所以就会被人欺负,就会承受很多的不公平和委屈。这种感觉她知道,绝望到让感情几乎变得麻木的感觉。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因为懂得,所以面对肖海肖云她更加的同情。
视线里的银色飞机从浓蓝色的天空缓缓滑过,飞往遥远的北方,比这里还要寒冷还要冰天雪地的地方。
她被泪水蒙着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晰。脸边的发丝拂动,触碰到了她的睫毛。她伸手撩拨下发丝,绕到耳后。用手指轻轻的擦干眼角的泪渍。不过她的眼睛还是留着落泪后被风吹干的痕迹。所以在她转过脸来的那一刻,与回头看着她的宁翧四目相接,只一眼,他就看出她哭过了。
“别哭了,姐姐给你再买个炉子好不好?”她给肖海擦着眼泪说。
杂货铺的老板娘在争执中羞愤的把倒在地上的炉子拎起来摔向了马路。
“给你炉子,炉子拿去。”
炉子嘭的一声,应声碎裂。一些
残渣蹦到了肖海兄妹和施思还有宁沁的身上。
“神经病啊!”宁沁跳起来骂,看着靴子上被蹦上的炉胆碎渣。又说了句:“泼妇!”
宁翧看见炉子被摔过去的落点,害怕不要砸到施思,看见炉子在施思的身边炸碎,有很多残渣还是蹦到了施思的身上。
施思蹲在地上耐心的哄着两个孩子。
宁翧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和气愤。感动是因为施思的善良。他为她和自己对她的爱恋感到欣慰和骄傲。凝望着她,宁翧在心里想:将来不管是谁,能够有幸做了她的男朋友,都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如果真的是他,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你他妈砸到她身上我店给你砸了!”转过脸来宁翧又发狠的冲着杂货铺老板娘说。
杂货铺老板娘的泼辣与不讲理,以及差点对施思造成的伤害让他感到气愤,很想抽她或是把店给她砸了。
“你来砸,你来砸。”杂货铺店老板娘跳起来跑到店门口把卷闸门往上掀了掀说。指着里面:“正好我东西卖不掉。你来砸,赶紧来,今天不砸你都不是人。你来砸……赶紧来。”
宁翧被气的咬了咬牙。他不怕事,从小到大打架就没怕过谁,因为买到一包假烟到商店去打砸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喝醉酒以后和同学提着酒瓶在街上找人打架骂街他也干过。因为家里有钱,也有关系,事后没有摆不平的。所以听见杂货铺老板娘嚣张和将他,他骂了句:“你以为我不敢……”就弯腰从路边捡了根棍子真的过去准备砸店。
“你来砸,你来砸。”杂货铺老板娘还在门前拨火。
宁翧提着棍子过去。宁沁冲过来拦住:“你又逞能,又发疯。跟这泼妇计较什么。给不给施思买衣服了,你买不买了?你又在这里闹!”
“等砸了再买,你松手。”宁翧拨开宁沁说,只一只手就把宁沁拨到了一边去。
“表哥!”施思在身后喊。
声音并不大,但是像是远山的铃声,清脆,悠扬,伴着轻风而来。只轻轻的一声便灌入了他的耳中,流转至心。
也许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在意她的点点滴滴。她的一丝风吹草动在他眼里都是格外清晰醒目。
宁翧站住了,没有再冲动。
“表哥,我们走吧。”施思说,站起来看着他。
宁翧回过头看着表妹。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便撤步回来了。
“嗯!”他丢掉手里的棍子说,看看表妹,又瞟向远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丝笑意。
他确定,表妹对他是有所依恋的。因为只有相信一个男孩子喜欢自己才会在他冲动时只站在大马路上喊他回去,而不是冲过来拖住他。因为她相信那个男孩子一定会听自己的,因为知道他喜欢。
“来砸啊,跑什么啊?怎么不来了?”杂货铺老板娘用巴掌拍着卷闸门说。
宁翧因为心里开心,所以转过脸去是笑着的,道:“你别急,小爷明再来砸。”说完转过脸来依旧是笑着的。眼睛瞟着地上,又瞟向街边,指了指身后说:“第一次遇见有这种要求的。”说完就控制不住的傻乐起来,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觉得开心,心里开心。
“傻了吧唧的。”宁沁推了一下他的头说。
“嘿嘿……”宁翧依旧笑着,悄悄的瞧了表妹一眼。
施思也在看着他,虽然不是含情脉脉,但也低下头去笑了笑。
宁翧看着表妹转过去的脸,但依然留下的笑靥便如沐春风,也笑得更开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