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居诚朝朴道生稍一颔首，大悲大喜之后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转过身飘飘忽忽就回后山去了，倒是还记得赏给旁边的宿敌邱居新一个高冷的眼角。邱居新自己倒是十分习惯从他那儿得到这等待遇，全着礼数候在原地静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林木之间；反倒是朴道生见状又颇为担忧地摇了摇头，老生常谈地叹一句：“还是心性不稳哪，唉……”
回后山的小路愈发幽静，蔡居诚的头脑也慢慢冷静下来；朴道生还活着这一现实的确教他狂喜，可随后又似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间——他不愿再见朴道生身死。
颠沛流离的江湖生活迫着他不得不折下他的傲骨扔在地上，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过来踩上一脚；他梗着脖子拼命用虚张声势的话语竖起满身伤人伤己的刺，可笑地堪堪维护着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却又有无数的人告诉他：他是笑柄，他是耻辱，他活该。
正是这样，他才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师叔对于自己有多么宠爱、曾经有着朴道生护着的生活有多么好。他想道歉，可是他的性子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他甚至拿师父的话一遍遍来搪塞自己：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可惜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蔡居诚抿了抿自己的唇；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回到这个时候，但是这一回他决不允许自己放任那样的悲剧再一次发生。他焦虑地在屋子里兜兜转转，艰难地去回想前世那血色的一天——朴道生从天道盟回来的第一天，却也是朴道生在武当的最后一天——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目光胡乱地扫过自己这间简陋的屋子，无意间扫过那散落在地上的降真香，突然像被雷劈着了似地自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天道盟不会在师叔服役时候把他放回武当的，倘若不回武当，那便不会有之后的事；那么……
——那么他要做的事，已经很清楚了。
蔡居诚屏息思考了很久，最后长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如果无人会信他的荒唐话，那么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做他认为对的事；就算下作、就算不堪、就算千夫所指、就算罪业加身，对他来说，那也是甘之如饴。</p>